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勒斯坦的橄榄枝
卧荷小隐
高耸的,是绵延没有尽头的隔离墙。关口,是荷枪实弹的以色列士兵。
从前,并非如此。格桑的眼睛有点黯淡。
格桑只是一个巴勒斯坦的普通农民,有贤淑的女人,还有一对绕膝的儿女。他有一个十亩地的橄榄园,此刻早已果实累累。格桑的女人是一个舞蹈教师,好几年了吧,格桑的嘴角有一丝微笑。那年的橄榄节上,篝火前,正是她热情而优雅的舞姿吸引了格桑。橄榄节,多么美好的日子,大家一起到橄榄园里采摘橄榄,大筐的、小筐的,碧绿的橄榄,青涩而饱满的橄榄。每年摘回的橄榄堆成了小山,也堆成了格桑以及许多人一年的希望。于是,篝火燃起来了,夜晚亮起来了,舞蹈跳起来了,酒杯举起来了,生活的角角落落里洋溢着橄榄的清香。
这一切美好,格桑从来都不会淡忘。
家乡的地势很平坦,格桑每天都喜欢在黎明的时候站到阳台上,看远处的橄榄林在阳光的俯视下,闪耀着柔媚的光芒。这,让格桑觉得踏实,觉得生活是可以把握的,可以希望的。
橄榄又成熟了吗?背后的女人怯生生地问。格桑轻轻地应了一声,随后是一声长叹。
申请通过了么?女人又问了一句。格桑点了点头,泪水却不知怎的滴答而下。
格桑有两个好朋友,一个叫安达,一个叫冉西。
安达是前段时间死去的,他在夜里爬过了隔离墙,想去收获橄榄。但他的行为惹怒了以色列士兵,他们朝着安达开枪。结果显而易见,安达死在了半路上,他的身旁,撒满了青翠的橄榄。
冉西上个星期还跟格桑喝酒的。格桑从破旧的衣袋里,摸出了烟卷,颤巍巍地点上。他狠狠地吸了两口,人才开始有点平静下来。冉西是一个画家,画得一手漂亮的油画。他喜欢坐在格桑家里的长沙发上,拨弄他额头的卷发。昨天早上,电视里播出的画面让格桑终生难忘。他的冉西,微笑着走近以色列士兵的驻扎地。接着,便是一声轰隆巨响。格桑昨天到隔离墙边上,但没能为冉西找回一块可以安葬的骸骨。
申请是以色列政府昨天晚上批复的。今天,格桑跟他的乡亲们可以通过关口,去收获他们的橄榄园。格桑一路上没有说一句话。路过关口的时候,格桑没有任何挣扎,他静静地站在墙边,然后举高双手,如他的乡亲们一样。以色列士兵的手掌探询了他身上的每一个可疑的地方,然后放行。格桑回头看了他一眼,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,格桑默默念道。
橄榄园跟从前并没有什么异样。沉甸甸的橄榄压弯了枝头。格桑不敢哭泣,因为他没有哭泣的时间。几天的采摘,所有的橄榄便从树尖上落在了竹筐里、马车上。格桑家的大屋里早已堆满了橄榄,青翠的橄榄,青涩而饱满的橄榄。
夜晚,没有篝火,也没有狂欢。丰收的村庄里一片死寂。
格桑是在半夜里起来的。他捧着镶着黑边的相框,里边是一张发黄的照片。有三个人,年轻的脸庞,欢乐的神情。他们分别是:冉西、格桑,还有安达。
格桑从怀里掏出了失水的橄榄枝,陈列在他们的面前。窗口,正对着明月底下的隔离墙。
格桑最终还是哭了,哭得死去活来。
巴勒斯坦的夜晚,有些冰凉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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